《穿云箭》 第4章 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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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一个人轻浮时有多嚣张，真心时就有多怯懦。
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恨不得长在顾清淮身边的我竟然会躲着他，就像他之前躲着我那般。
那晚的慌乱亲密中，不知是我俩谁碰倒了床头的翠玉瓶。
清脆的声响仿佛踏入梦境中的铁蹄，金戈铁马骤歇，只余满室难堪的沉默。
顾清淮如梦初醒一般从我身上爬起，领口衣衫大敞，胸膛剧烈起伏，双目猩红。
我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本就没穿上衣，现下胸前肩侧几块红痕明显，隐约可见斑驳齿痕。
顾清淮顺着我的视线看见那些旖旎，面色十分精彩，不知该说是羞愤还是痛快。
他霍地站起，整张脸红得像熟虾，连衣服也没顾上拢紧，撂下一句话就跑：
“你就在这睡吧，我去书房。”
我哪里还顾得上他去哪，只觉满脑子都是炸雷。
顾清淮刚才是亲我了吗？他这是干什么？报复性回吻吗？
大概三月前的去岁冬至，我因为饺子到底包什么馅的问题跟老裴进行了一场深入的交流，然后我就被揍了。
这些年老裴越发的肆无忌惮了，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动手。
我当然不能忍，于是便离家出走了。
我抄着袖子在顾清淮家后墙叫了半炷香时辰，他才不情不愿地出了来。
听闻我要他陪我去醉花阴吃酒，差点把腰侧的刀拔出来砍我。
顾清淮素来周正，从不踏足欢场，对那些风月艳事也无甚兴趣，整日里就是读书练武，像个苦行僧。
我以被赶出家门为由装可怜，软磨硬泡了许久，他才勉强同意。
我高兴得跳起来揽住他肩膀，却被他冷着脸拽了下来。
可他似乎心情不错，竟陪着我喝了几杯，只是酒量实在太浅，我还没尽兴，他就醉倒过去了。
昏黄烛火摇晃过顾清淮阑珊的侧脸。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第一次能如此地肆无忌惮。
他就在我身边，这样近，似乎一伸手就能将他拥进怀中，再也不用放开。
那平日里净是刻薄冷言的嘴唇此刻轻轻抿着，温柔得像一个魔咒，我被蛊惑着，满脑子都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一点一点靠近，终于如愿以偿。
情动辗转间，顾清淮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直直地看着我。
我被吓得一大跳，正勉强搜罗些说辞，他却又轻轻闭上眼睛，彻底昏睡了过去。
原来是发梦呓了。
我一夜忐忑难眠，只盼他没有发现我那点龌龊心思。
第二日晨起顾清淮也确实并无异常，同我一道回了家还替我跟老裴说了几句好话。
可是下午他就出发去了岭南，走的时候都没跟我说一声。
这一去就是三月，我给他写的书信全部没有回音。
直到前几日在校场上再见到他，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故意躲出去的。他什么都知道，却选择了逃避。
可今日他这样，应该并非对我无意吧？毕竟像他那样自持的人实在很难失控。
我烦躁地翻了个身，一头埋进了枕头里，鼻间幽幽冷香，跟顾清淮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翌日一早我从顾清淮房中出来时果然撞到了顾老头，不过他并没有上吊，而是拿起了扫帚追打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清淮忙着拦他爹，自然抓不住我了。
鸡飞狗跳中，我似乎看到了未来的重重荆棘。
我与他之间隔着的并不只有他难测的心意，还有一个汀兰公主和两个急赤白脸的爹。
我承认我怂了，所以一连几日顾清淮上门找我都被我拒了，但是萧明河也日日前来寻我，就很不正常了。
不过我也正好借着他这个挡箭牌躲一躲。
可是躲得了顾清淮躲不了萧楚河啊，今日我刚回到家，就被一道圣旨召进了宫。
难怪顾清淮这几日消停了，原来是进宫跟萧楚河拒婚去了。
我骤然听闻，不知是喜是忧，顾清淮从不是这样冲动鲁莽之人，却为了那句谁都不娶的承诺不顾一切。
我被宣进乾恩殿内，足足关了三刻钟才放出来。顾清淮等在外面，少见的惶急，“陛下跟你说什么了？”
我垂下头冷笑一声，“不过是说我不知羞耻有伤风化呗！顾清淮，拒婚的明明是你，为何挨骂的却是我？”
他立时转身，“我再去跟陛下说。”
我拉住他，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不必了，你就接了旨同公主完婚吧。”
顾清淮似是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我们又算什么？”
我看着他灿烂一笑，“我们当然是挚友了，这么多年不都是吗？”
“挚友？那去年冬至那夜你为何那般？”
我叹了口气，听见自己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如把把利刃，将两颗心凌迟。
“不过是酒醉后的一场荒唐罢了。”
顾清淮颓下肩膀，像是骤然被抽去了全部气力，“荒唐而已，荒唐而已！原来醉的只是我一个人。”
春日的细雨如针扑面，扎得我眼眶生疼。顾清淮已转身走进雨中，再没回头，“裴照，如你所愿。”
我心痛得几乎直不起腰，却仍旧梗着脖子朝他喊：“到时必去讨杯喜酒喝。”
身后的大殿中有人影一闪而过，如他所愿，我与顾清淮注定渐行渐远了。
他既用决然抗旨表明了他对我的心意，我便只能用退却成全他的锦绣前程，如此才好，不亏不欠，不牵不挂。
不知在雨里站了多久，斜里伸出来一把骨伞遮住了我头顶的风雨，是萧明河来了。
他一袭青衣，皓皓亭亭，像极了所有温文尔雅的君子，却唯独不似那搅动风云的阴诡之人。
我对着他扯出一丝苦笑，心中却满是疲累。这偌大的一场棋局，何时才能收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