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九点方向……”这次说话的是猫崽,此人在排里平时话不多,但每次开口,这话里总是能透出绝对的关键信息,甚至可以救命。
猫崽独特得如同破锅一般嘶哑得嗓音让赵怀德心尖一跳,随即看去,眼前也是骤然一亮:倒真是把这东西给忘了。
此时,战场侧翼距离赵怀德不足二十码的地方有一处残破的建筑废墟。据说在战争开始前,这曾是一处规模不小的布纱加工厂,光是上工的工人就都两三百之数。也正是因为国军大部队开进上海,这日军几乎昼夜不停的对这一带进行报复式的轰炸,工人早就跑没了,这工厂也就随之废弃。加上这几个月国军和日军又围绕这一点进行了不计其数的攻防交战,这工厂也就彻底沦为一片废墟。
这会儿看起来,似乎在刚才的炮击过后,就连屋顶也坍塌了大半,就剩下很多像是钢筋混凝土制的立柱和墙面还保持着原有的样子,甚至还能看到墙面那些那几个斑驳的大字:守土抗战,死战到底。
但也正是这些依旧耸立着的墙体给了赵怀德一记十足的强心剂。这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建筑有个好处,既能扛炸又不容易坍塌。如果能用利用好这个纱布厂,说不定还真能让赵怀德借此想出突围的法子。
可问题是,赵怀德他们距离这个废弃的布纱厂之间的这一段道路。
这看着不过二十来码的距离,要是往日说不定一翻身几个快步就能俯冲过去,可这个时候却成为一道难以逾越的生死鸿沟。
因为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四周那些正迈着罗圈步的日本兵已经距离这里更近了,甚至赵怀德已经可以看到这些狗日的混蛋脸上浮现出的得意和张狂的神情。如果这时候就这么毫无遮拦得冲出去,搞不好这剩下的三五个弟兄就都得成为小日本的活靶子,断送在废墟上边。
怎么办!该死的!快点想出办法来啊!
赵怀德背靠着弹坑心急如焚,不停得用指尖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就好像这点点的阵痛能带给他不一样的奇思妙想一般。说来也是神奇,也就在他下意识得抓了抓环绕在腰间的一个不知装着什么,看起来松松垮垮的灰色长条布袋的时候,那布袋粗劣的质感却是让他心中一惊。
有了!天不亡我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让赵怀德眼前再次一亮,随即不敢再做耽搁,立马把这布袋随手一解,随后又急急地问道:“谁那还有手榴弹!快给我!”
而此时确是依稀可以看见这布袋上隐约绣着几个字:犒军军粮。
这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军用干粮袋。
“排长!这时候哪还有手榴弹剩下个嘛!就是子弹也没多少了,您想驴日的中刹(做什么)?”接过话头是狗蛋,姓李,长得黑黑胖胖的,短手短脚,说实话看着不甚起眼。据说这家伙原本就是个在太湖边上讨活的渔夫,但一手土制的炸弹,不管炸鱼还是炸人那可以说是出神入化,在当地曾经很是出名。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好像是得罪了当地的什么恶霸,没办法混了这才溜进了军营。
“他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在这里给老子讨价还价!?没手榴弹了,就把你偷偷藏的那些个土雷给老子拿出来!”见是这家伙搭话,赵怀德反倒像是大松了一口气一样,虽说那语气听着还是那么严厉,“柱子!给老子扒了他!”
其实,这个李狗蛋有个半公开式的秘密,或者是这家伙有个很怪异的小嗜好。就是不管部队开到什么地方,这家伙饭都可以不吃,军饷都可以放着不领,第一件事一定是挨家挨户满墙角得搜刮硝石粉,然后一个人偷着鼓捣出不少“长相”古怪的土雷随身带着,雷打不动,就算是没收危险物、关禁闭、打军棍样样处分齐上,也拿他没辙。
私底下,赵怀德曾想过,这家伙或许是真的被当年那个恶霸赶得狠了,心理留了阴影,这睡觉的时候,身边没放点厉害的家伙什心里不踏实。所以这一路,只要这家伙不惹事,赵怀德对他也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个时候,敌人几乎就要摸到眼前了,哪里还容得这家伙胡乱私藏,索性让柱子生生从这家伙腰挎包里搜出两个用小陶罐封口搞得像是酒糟坛子一样的物件,掂掂还确实有几分分量。赵怀德没什么多余的话,一把接了过来,然后胡乱从地上抓了好一把指甲盖大小的碎石炮灰,连同自己的以及柱子和那狗蛋三人干粮袋一通塞进了那挎包,封口一扎,强忍着左臂上传来的剧痛,抡圆了照着几乎就要贴到鼻子尖上的日本兵人群头顶便是甩了出去,同时还不忘大喝一声:“猫崽!”
猫崽不爱说话,却极其聪明,一见赵怀德到处搜刮干粮袋和炸药,一下子也就明白了这当中的要义。几乎是在赵怀德甩飞了那挎包的一瞬间,便是卡啦一声子弹上膛,都没见怎么瞄,抬手照着半空就是一枪。顷刻间,那射出的子弹轰然击中已经飞至日军推进阵前且依旧在半空旋转飞舞的挎包,随着之后的一声闷响,突然隔空燃起火焰裹挟着石子、炒米炸裂得纷纷扬扬,犹如一场暴雪一样浇得那些多少有些不知所措的日本兵了个彻头彻尾。
“就是现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