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截杀》 五 艺术家的直觉 在线阅读
五、艺术家的直觉
葛二敏钟爱自己的职业，他认为勘探现场、侦破案子是一门值得奉献自己一生时光去追求的艺术。他自视很高，觉得自己就是颇有天赋的艺术家。艺术家最重要的是感觉，感觉就是生命，找到感觉很重要，为了保证自己感觉的纯粹艺术家应该和世俗保持一点距离，所以他从来不会参与到采集指纹、ＤＮＡ、微量痕迹等技术人员该做的工作中去，认为那是技术活，是匠人和机器最擅长完成的工作。
葛二敏只能自我陶醉在艺术的天堂中，孤独享受，不能和别人分享，毕竟作为被害人来说，连生命都被剥夺了，是人间惨剧，你一个公安人员有种陶醉感，成何体统？严万寿虽然只是一个协警，但他的现场分析很有独创性，葛二敏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艺术感觉是天生的，也有“编制”，只是它是人的基因决定的，而不是人为的笔试面试决定的。能进入基因“编制”的人很难得，葛二敏在警队呆久了，难得找到知音，所以他肯放下身段和他聊上几句。
眼前的现场对葛二敏而言，第一感觉是怪诞。杀人本来是世上最大的暴力，是最彻底的破坏，可他感觉到的却是整洁！过份的整洁！整洁得太过夸张！
现场是一个女人的闺房，女人爱整洁乃是天性，更何方这女人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美人儿。这个阶段的女人下意识地把整洁直接和自己的心情联系在一起。但就算这样，你只要是饮食男女，只要你有七情六欲，整洁也一定有限度的，超过了限度，那就是此人精神状态出了问题，或者出现重大突发事件造成你行为变异。
现在你把房间布置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蓬莱仙境。
客厅的摆设很像军营里听到集合号而集合起来的新兵部队，点将台上的长官刚刚虎视眈眈吆喝过“立正”，下面个个是装腔作势，纹丝不动；连窗台的花岗岩板上也摸不出一丝灰尘。
卧室里被子叠得很整齐，下面的被单洁白耀眼，连个指头大小的压痕都找不到。床头柜上摆放着主人的明星照，上面连拭擦过的纹理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厨房里灶台、刀具、餐具铮亮，垃圾桶里没有一点垃圾，厕所里的垃圾箱里同样没有一张用过的卫生纸……
一切都被主人细心整理过。
而犯罪嫌疑人似乎也很配合女主人的爱好，除了大门和卧室之间那片不大的空间，没去过任何地方。
当微波扫描仪发出轻微的震动声，在地面上扫出清晰的印痕时，两人打斗的区域马上显示出来，也就是客厅大门口到卧室这么一段距离，总面积没有超过八平方米！
这样清晰的足痕可以还原一个小时前两人打斗的全过程。
一般来说，脚印最复杂的地方就是双方争斗开始的地方，现在脚印最复杂的地方是在卧室门口，这场撕斗从卧室门口开始，一直延续到大门口，在那里因为被害人的死亡而告终。
如果这是一起强奸杀人案，就有点奇怪了。如果撕扯在卧室门口开始，作为被害人是弱的一方，进一步的缠斗一定会向卧室里延伸，很可能在床上终结。现在方向是相反的，竟然向门口延伸。难道是嫌疑人企图绑架被害人？想把被害人挟持着带出去？可是被害人浑身上下除了胸罩和三角裤，没有穿一片衣服，眼前节气已经小雪，人们如果走在外面马上被人注意，能达到挟持的目的？另一种可能是被害人把凶手逼到大门口，那这个杀人嫌疑犯实在是太虚弱了，虚弱的差点自己成刀下鬼。
如果是强奸杀人这有点违背常理。
这样漂亮的姑娘被杀，奸杀是第一可能，情杀是第二可能。这是人的常规思路，而从发生的大多数类似案子来看，也确实难逃这种理论上的窠臼。
是情杀吗？从死者身上穿着的对男人极有诱惑力的蕾丝胸罩和三角裤上来看，有这种可能。这种价格不菲的装备，除了从事特殊服务职业的人群，一般女孩子都只会在某一特别时间段装备一下，那就是和意中人开始肌肤相亲的最初阶段。等到瓜熟蒂落，短裤是女人最不讲究的装备了。可现在根据唯一一个目击证人的笔录显示，嫌疑人是个衣着邋遢的人，怎么可能和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裕的被害人产生感情纠葛呢？
葛二敏的脑海飘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不是这个嫌疑犯出了精神问题，而是这位被害人出现了精神问题。
葛二敏皱紧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兴趣来了，艺术家都是喜欢挑战的，扬州八怪的郑板桥是他最佩服的艺术家，此老不是说过吗？标新立异二月花，艺术家就是喜欢创造，嚼劲越足越来劲。
所有的现场物件都是目击证人，它们在絮絮说着什么。这就需要有双耳朵去细细倾听。倾听！倾听！别说本案缺乏目击证人，房间里现存的所有物件都是证人，甚至连房间里看似虚无的空气也是目击证人，正在向你滔滔不绝说话。说没有证人的人都是听不懂现场证物说话的聋子，实在是声音太杂乱了，彼此掩盖、彼此矛盾、彼此争吵，让你一时心烦意乱，手足无措。这是正常现象，因为你是人而不是神。就看你能不能“删繁就简三秋树”，从繁杂的声音中脱颖而出，倾听出飘荡在所有证据头上的真相来。
指纹、ＤＮＡ、脚印是确认嫌疑人身份的三要素。
技术人员在现场没有提取到嫌疑人的指纹。
对采集嫌疑人的ＤＮＡ的希望也很渺茫，被害人指甲里面很干净，没有嫌疑人的一点皮毛留下。按理说，两人曾经有过缠斗，女人最原始的武器永远是指甲，女人的指甲是ＤＮＡ宝藏呀！这从另一方面说明，这个作案的嫌疑人身手了得，和女人斗，竟然没被她们的指甲划一下，你说这个男人简单吗？地上到处是血，技术人员虽然采集了不少，准备送往实验室鉴定，但根据初步观察，这些血只能有一个来源——被害人。
所幸的是嫌疑人留下的脚印不少。
技术人员还在凶器上发现了微量证据，那是几缕纤维，肉眼几乎没法辨认，在木头刀柄的一个破口里提取到的。由此可见，嫌疑人是戴着棉手套作案。至于是什么纤维，只能靠实验室里的火相质谱仪的帮助了。
另外根据现场提取出来的脚印，技术人员在楼下花坛里发现了同样一个脚印，这个脚印有２厘米深度，技术人员现场做了实验，能踩出这么深度脚印的人，体重应该在六十五千克左右。从现场留下的脚印初步判断嫌疑人身高１７０以上，如此说来，此人是个很瘦小的人。
两样证据被送往实验室鉴定，没有十天时间恐怕不会有结果。而局长给葛二敏的任务是必须在调查组离开浣城市之前破案，也就五天时间。
现在只能寄希望到嫌疑人那个神秘的黄色污渍上，但愿监控头上能找到突破。
现在ＤＮＡ有库，指纹有库，只有人的足迹没有库。
葛二敏到４０２室找举报人黄永兴时，刑警队的小王刚刚做完黄永兴的笔录。葛二敏瞟了一眼笔录，小王怕自己的笔录不完整，忙对黄永兴介绍。
小王：这是我们的葛队长。你有什么补充？我们葛队可能还有问题要问。
黄永兴焦躁起来。
黄永兴：我已经对你们说过好多次了，我听到外面叫声赶紧跑出去，刚看到一个男人往楼下跑去，他的后背上有一个黄色的污渍。我再回到小许的房间看，发现她就半躺在那里，人已经不行了。我真的没话说了……
葛二敏看到黄永兴脸色很难看，身子在不由自主颤抖，知道他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在这种状态里，人的潜意识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拼命想忘记这段痛苦不堪的记忆，不想旧事重提。所以黄永兴的口供变得像背书，很机械了，很难有改变。只有平静下来以后，或许才有新发现。而小王缺乏经验，不断把黄永兴送进炼狱里去，不能怪黄永兴受不了。于是他笑着点点头安慰黄永兴。
葛二敏：对不起。我没什么要问的了。黄经理以后想到什么再和我们联系就是了。
黄永兴：这就对了。你们三番五次审问我，好像我是杀人犯一样。葛队长你是好人，谢谢你。
